五十开外的陈大妈身体还算硬朗,这天红着脸对儿子媳妇说:“有件事我想跟你们说一下……咱小区内有个老头想这个这个……他想照顾我的后半辈子……”
陈大妈年纪轻轻时丈夫就死了,一个人辛辛苦苦把儿子拉扯大,吃的苦能用船装。现在她儿子一听正要开口,却又胆怯地望了望媳妇,他是个性格懦弱的人,这时媳妇不动声色地开了腔:“是哪个老头子?”
陈大妈一听心里更慌了,她摸不透媳妇是什么意思,便期期艾艾地说:“就是咱们对面楼的老杨……”
“咣”的一声,媳妇把手中电视遥控器扔在玻璃茶几上,语含讥讽地说:“原来是那个才搬来不久的瘦老头啊,瞧那个寒酸相!我说,你都这么大岁数了,还闹什么闹啊,难怪这段时间小区内光有人在我身后指指戳戳哩,原来是这么回事,哼,你不顾忌脸面,我们还顾忌哩。”
媳妇说完拉着男人一脸寒霜地进了房间,再“咚”的一声重重关上门,留下陈大妈又羞又愧,恨不得一头扎进土里。
第二天,在小区外一处十分僻静的地方,陈大妈和老杨胆战心惊地见了面。陈大妈脸色蜡黄地说:“老杨,昨晚我把咱们的事跟孩子们说了,他们不同意……你家孩子呢?”
老杨的脸色更难看,象丢了魂一样,一脸失落地说:“他们也不同意,说我丢了他们的脸,媳妇还叫我以后不要跟你见面了,说小区内说闲话的人多,唉……”
两人无语坐了一会,互相望望想说什么,却觉得心里堵得喘不过气。这时远处好象有同小区的人走了过来,吓得两人一下子分得远远的,老杨急促地说:“要不咱们以后趁孩子们不在家时电话联系吧,还有,你得注意身体啊,瞧你这脸色……”
陈大妈扭过脸说:“我知道,你身体一向不好,也要注意……”
谁知两人电话联系还没多久,忽然连续两天陈大妈没接到老杨的电话,在小区左一次右一次的假装买菜、散步什么的走来走去,就是看不到个人影,她心里顿时不安起来,他是不是病了?
陈大妈终于鼓足勇气打电话过去,她刚“喂”了一声,电话那头一下子爆炸了,是个年轻女人的声音,声调又高又尖:“你喂什么喂啊,你多大年纪了还勾引我们家老头?告诉你,以后要是再老不正经,看我不打上门去!”
那边“咣”的一声挂了电话,这边直吓得陈大妈脸白如纸,浑身颤抖得象片寒风中的枯叶,天地刹那间呼啸着旋转起来,整个人终于撑不住,慢慢倒了下去。
过了好几天,强撑病体的陈大妈在小区内撞着了老杨,此时四下里恰好无人,陈大妈大胆望过去,只见老杨弯腰弓背瘦骨嶙峋,看样子生了场大病。老杨也看见了陈大妈,昏浊的眼内顿时闪出一丝亮光来,等佯装不经意间靠近了,小声说:“上次我打电话给你时被我儿媳妇听到了,她骂了我一顿,什么难听的话都有,我气不忿就躺倒了,她也骂你了吧?看你脸色不好,你不要气……”
陈大妈有一肚子话要说:你这个人,都病成这样了还关心人,我不气的,你也要保重……
可陈大妈只敢飞快地说了一句:“咱们阳台上见”,因为有人来了。两人急急忙忙掉头离开,那落荒而逃的瘦弱孤单背影一阵风就能吹倒。
陈大妈回过头来到阳台上,一抬眼正发现对面楼的一个阳台上站着老杨。两楼相距太远了,再加上老眼昏花,两人都看不太清对面人的模样,可依旧久久地站着,然后象约好了似的,两人一同举起手摇了两下,便各自进了屋。他们不敢久待,更不敢多摇手,怕人看到,然后翻起满天浪花。
时间一天天过去了,无论狂风暴雨还是病体沉重,两人每天都来到阳台上相望一会儿,然后摇两下手,再各自回屋。渐渐的相会形成了规律:在每天中午十二点钟左右,因为这时两家的孩子都睡午觉。
可是陈大妈心里更堵了,饭量也越来越小,她越来越不行了,从床上走到阳台这么远简直能要了她的老命。她想啊想,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央求儿子在阳台上搁了张小小的床。她说她就睡在阳台上,这样夜晚凉爽,白天还能晒晒太阳。陈大妈很为自个的天才想法得意,因为这样一来就可以继续跟老杨摇手了,有时硬撑起来还能看到老杨,老杨依稀越来越瘦了。
可渐渐的她连举手的力气也没有了,更甭说撑起来看一眼老杨。这天在弥留之际,趁儿媳妇不在身边的时候,陈大妈对儿子说:“儿子,看在妈抚养你成人的份上,妈求你一件事,就求你一件事,在妈走后你每天中午十二点在阳台上摇两下手,只摇两下,别多摇也别少摇,千万记着别把身体露出来……儿子,你能答应妈吗?”
见儿子含泪拼命点头,陈大妈心满意足地笑了,然后拼着最后一点力气把头转向阳台……
时间飞快,陈大妈儿子天天照办,他不糊涂,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有时偷偷探出头看看对面楼上什么反应,然后总能看到对面阳台上也露出一只手,那手摇了两下后就缩了回去。陈大妈儿子看在眼内,心内一阵阵难过起来。
这天在小区内偶然撞见老杨的儿子,陈大妈儿子想这事的真相不能跟老杨说,但可以跟老杨儿子说说。
谁知他还没开口,老杨儿子先开口了,未曾开口眼睛先红了:“你是陈大妈儿子吧?跟你说件事,实际上跟陈大妈天天摇手的并不是我爸,而是我……我爸走了好长时间了,是他叫我这样做的。你知道吗,实际上我爸和你妈年轻时就好过,好得不得了,可是没能在一块,现在他们近在咫尺,却远隔天涯……”
陈大妈儿子一下子惊呆了,慢慢地蹲下身去,抱着头一遍遍地说:“妈、妈,你太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