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清丽丰润的明月高高挂在云南丽江的上空时,我行走在大研古城的青石板路上,清辉引我走进深巷中一座已有150年历史的纳西族民宅。在这里,我见到了充满传奇色彩的大研古乐研究会会长宣科——一位年近七旬却依然穿一身牛仔衣裤、眼睛里闪现着年轻人光芒的纳西“王若宾”。他的生活经历也同样奇怪,60岁那年才有个“锅边转”的女儿。
宣科的罗曼史发生在一个叫湾子街的集市上。
四十多岁还是独身的宣科对女性一定是极其敏感的,要不然他也不会在人头簇簇的集市上,突然就将眼光盯住了一位正在卖草包鸡蛋(鸡蛋用干草叶包起来卖,每串12个)的少女。宣科认定这就是缘分,要不然集市上有那么多女性,为什么东巴神偏将他推向了这位皮肤白皙、身材姣美的少女身边呢?
宣科那时就像是个不谙世事的少男一样,他心慌意乱,胡乱挑了两串鸡蛋后结结巴巴地问少女多少钱?
少女看了看这个怪里怪气的男人,没好气地说:“4元。”
谁都知道市面上每串鸡蛋的价格是8角到一元,两串鸡蛋的价居然翻了一倍,显见的是姑娘在捉弄宣科了。但是,宣科没有还价,他当即付了钱,还很有礼貌地说了声:“谢谢”,转身走了。
宣科不敢回头看他中意的少女,但他分明听见背后传来姑娘的嬉笑。
此后,只要一有空,宣科都要搭乘近两个小时的公共汽车到湾子街去赶集,好象有约似的,每次在老地方,他都能见到心仪的姑娘。等到四目相撞时,宣科就拿两串鸡蛋,付清4元钱,说声“谢谢”就走。自然,他的身后便留下少女惊诧的目光。
终于有一天,姑娘在宣科又拿起两串鸡蛋付钱时,她抽出一半还给了他。也就在那一天,姑娘知道了这个怪人名叫宣科,而宣科也知道了姑娘有个好听的名字董玉华。打那以后,宣科将所有剩余精力都化作了滚烫的情话,每个星期,姑娘都能收到宣科写给她的几封情书。
可是,姑娘的芳心就像是铁铸成的,宣科渴望着她能给自己一些鼓励和暗示,可每一次集市相见,除了她一次比一次更腼腆的神情和压得更低的头,宣科什么也没得到。
宣科失望极了,他料定自己患了单相思病。一个刑满留场的反革命分子,人家躲都来不及,还怎么奢望获得爱情?一想到自己被捕入狱之日,恰是这位可爱的少女呱呱坠地之时,宣科的眼泪忍不住往下落。于是,连着几个节假日,他再也不去买鸡蛋了,总是躲在宿舍里睡大觉。
他就这样熬过了一个又一个假日,可理智毕竟战胜不了情思奔腾,又到了休息天,宣科鬼使神差鬼差又坐上了去湾子街的公共汽车。一到目的地,他心头一热,奔跑着去了“老地方”。
几乎就在同时,姑娘也看见了宣科。让宣科料想不到的是她红着脸儿先开了口:“我哥说,让你到我家去。”
一个走在前,一个跟在后,宣科来到了董玉华的家,见到了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岳父”,姑娘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屋两边站着四个五大三粗的壮汉,都瞪着虎视眈眈的眼睛在审视着他。他们全是未来的大舅子呀。
会见自始至终都是提问。宣科现在还能记得他们要他老实回答的第一个问题是:“你今年几岁?”
“我1930年出生,如果算虚岁是45岁,实足44岁。”
第二个问题:“你每月拿多少工资?”
“我现在只评上了三级工,每月工资43.68元。”
第三个问题:“你的成份是什么?”
“他们定我家是贵族,比地主、富农还要高。”
沉默许久后,董家三哥代表全家表态,“宣科,如果你说的都是真话,就冲你老实这一点,我家小妹可以嫁给你。要是你的话是虚假的,你自己看着办,我们几个兄弟不是吃素的。”
……
1978年,党中央拨乱反正的阳光雨露洒遍祖国大地。获得新生的宣科带着妻子董玉华回到了阔别30多年的故乡:丽江。此时,他们已有了个出生不久的儿子。
看着远处巍峨的玉龙雪山,宣科在长途汽车上不禁流下了百感交集的泪水。小董轻轻替他拭去眼泪说:“别哭,我们不是回来了?一切又会重新开始的。”
一切重新开始。宣科觉得自己已丢失了二十多年的生命重又回来了。刚过了“花甲”大寿,又传来了宣科喜添爱女的消息。至今,他逢人便乐陶陶地介绍:“我女儿,她8岁,我68岁。”而宣科的背后总站着一位人面桃花的少妇,笑而不语,那就是他夫人董玉华。
宣科和他的古乐团就像是传播文明的使者,有人称他是纳西族“王若宾”。音乐是没有国界的,那昨日仙音既风靡了北京、上海、天津、广东、四川等城市,还倾倒了法国、意大利、挪威、瑞士、德国等几十个国家和地区。古乐不仅复活了,而且焕发出新的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