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文迪和婆婆的明争暗斗从恋爱期就开始了。
认识老公时,他读研二,文迪念大一。交往了半年她就被带去拜见婆婆。结果不欢而散。
文迪不是婆婆想要的那种成熟能干的媳妇。她才19岁,这个年龄的小女孩懂什么是爱情婚姻吗?她能保证四年后不辜负儿子吗?而且现在小姑娘都精着呢,她敢说自己一点都没想过要借男友家的关系去保研?
文迪听懂了对方的暗示,心里压着一把火。老公家在本城教育界是有点关系,但暗示自己攀高枝的婆婆自己就没打过让儿子攀高枝的主意?奈何自己没钱没势,凭着一口不甘心的气勉强把这段感情维系下去已是幸事。期间多少狗血经历,比电视剧还雷人。比如要目送男友去“应付”亲戚们给他安排的每周一相亲,再比如婆婆数次找到自己高调摊牌。
幸好她生在一个自由恋爱的奔放年代,棒打鸳鸯的成功率低了很多。何况婆婆背后还有个婆婆。
在婆婆成为婆婆前,她是家属院里有名的恶媳妇。老一辈人都还记得当年的婆媳大战,两人撕破脸皮闹得天翻地覆,当丈夫的却畏畏缩缩躲在一边。也因此,奶奶对儿子媳妇的失望成了文迪公公的软肋:他软弱,打不过老婆,对不起自己妈。
文迪与婆婆抗争到最后、眼看就要一败涂地时,小两口想到这救命稻草: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找奶奶说服公公站在自己这边。
上面有人好办事,婆婆被扳倒了。
收获爱情,却让亲情受辱
婚宴那天,文迪娘家人悉数到场,坐了满满当当六桌。但和更庞大的男方亲友团比,娘家人还是显得势单力薄。
到敬酒时,婆家人借着酒劲把打压亲家的意图表现得更加明显。男席那边,老公的舅舅姨夫们用车轮战灌文爸:“亲家不喝就是不给我们面子!”女席这边,婆婆的几个姐妹对文迪妈说的每句话都挟枪夹棍:“你家女儿太争气了,我姐这么厉害,还第一次看她服人。亲家你放心,文迪嫁过来肯定吃不了亏。”文迪忍了又忍,桌子底下母亲紧紧握住她的手。老公人品上乘,性情温良,爱她至深,现在发作是把好男人往外面推。但那些话实在太伤人。
眼看媳妇脸色越来越难看,婆婆抢在文迪发火前开口了:“都歇着些,长辈也注意下形象,别让孩子们难收拾。这是我儿子的订婚宴,别让我丢人现眼。”文迪觉得自己快假笑得麻木了。说这样的话是单纯地打圆场,还是给足了下马威后到扮红脸的时候了?她不会认为是前者。
为了爱情,自己五年来的牺牲外人知道多少?她是用了点心计套牢老公的心,可这是错吗?即便真有错,大家冲她来就是,何必为难父母?他们是本分的老实人,她家条件是不好,可穷人也有尊严啊。
为了爱情让父母在人前受气,她忍的这些年值得吗?
媳妇有的是妙计
婚后的生活却比预料的好太多。文迪和老公一直在外单过,婆婆虽然把这笔“拐带儿子”的账也算在媳妇头上,能做的也不过是在电话里通过老伴和儿子传话:“我是没女儿,大家相处过得去就行,我不可能把你当女儿待的。”
这话伤人,却让文迪打消了和老人“摆擂台”的念头,傻子才让家丑外扬。人在屋檐下,她必须让大家都看到自己是个好媳妇、让老公和公公都肯定自己,才能站稳脚。当年婆婆气走了奶奶,现在怎么弥补都扭转不了舆论,这就是教训。
“我不会和妈计较的。”文迪对老公说。凡事熬不过个“忍”字,你越为难我,我就越忍给你看。
于是婆婆每次上街文迪都挽着她,买东西时总抢着付钱;一家人聊天,文迪总顺着婆婆的意捡好听的话说;平时给公婆源源不断送去各种好东西,从不抢功,在外人前扮演了一个十佳好媳妇样。
在这场树立形象争取舆论的战斗中,文迪大获全胜。知道婆婆过去的人都窃窃私语:当年的恶媳妇怎么能摊上这样一个好儿媳?
舆论都是同情弱者的,若哪天婆媳闹掰了,众口一词肯定是婆婆的错。
枪口一致对外
其实要打垮婆婆并不难,事实上还没等到文迪真正出手,婆婆就被自己家的后院连累了。除了婆婆这层身份,已经快六十岁的她还是另一个家的大女儿,要负起当大姐的责任。八十高龄的父母要照顾,几个子女分散各地,在赡养一事上老达不成共识,这几年来都是婆婆在负责。
文迪周末回去看公婆时亲眼目睹过婆婆的艰辛。去年姥姥中风过一次,抢救回来后精神萎靡不振。在媳妇面前趾高气扬的婆婆为了让双亲高兴一点,什么面子里子都豁出去了。会说笑话,会到处打听养气的食谱,老母亲乱发脾气时也不吭声。偶尔弟弟妹妹回来看老人,她忙里忙外,却没见一个弟妹上来帮忙。
文迪护短的性子又冒出来。婆婆不待见她,那是内部矛盾;婆婆被她兄弟姐妹们欺负,那就是外部矛盾了,何况当年婚宴上这些长辈没少欺负自己爸妈。她决定用怀孕为借口把公婆接到自己家,都是儿女,舅舅姨妈们就不该承担赡养义务吗?
此举一箭三雕,拉拢了老公和公公的心,报了婚宴上父母受辱的仇,更成全孝义的好名声。
姥姥姥爷被送到大儿子家,文迪满心以为婆婆会长舒口气,回头却见她一脸怔然。姥姥姥爷一辈子没离开过故土,这么大年纪了背井离乡,大女儿惦记他们水土不服,睡不安稳。
“我要去看看他们那边的情况。”没过几天婆婆就对家里人说。
就让往事烂在过去
出发前的那个晚上,婆婆破天荒找到文迪想说点心里话。
“其实我并没有一直反对你们,你费尽心机想跟我儿子在一起,我为难你,不轻易让步,不过是想让你珍惜来之不易的幸福,会对我儿子更好。所以直到你奶奶最后出面了我才顺水推舟。”
“当年我和你奶奶确实发生过争执,那是你公公年轻时嗜酒,我想和她一起帮你公公戒酒,可哪个母亲会捱得住儿子的苦苦哀求?哪个母亲又会真心向着儿媳对付儿子?所以我为了儿子处处和你作对也不过是人性使然。我不后悔这么做,哪怕你很恨我。”
“你这孩子有一点最好,不管关起门来怎么闹腾,在外头都和和美美的。这样真好,哪家婆媳都会有磕绊,晒给别人笑的都是傻蛋!”婆婆继续说,“我以前从不表扬你,但我知道你的好。”
这一次去,如果老人被兄长照顾不周,婆婆短期内都不会回来。她有自己的义务,除了是婆婆,她同时还是妻子、媳妇、姐姐,她背负的担子比文迪想象的沉重。
文迪忽然很心酸。她决定要好好跟婆婆学,学会顺水推舟,学会包容和忍耐——和婆婆相比,自己自以为是的那点“忍”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