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经常想,如果鲁迅还活着,在这个环境里,他会怎么样呢?———如果让我再活一次,我一定不学画,我要学政治,把国家民族治理好,这比画画更重要。”———吴冠中
吴冠中是4月份住进北京医院的。得知自己的病情后,他怕身患老年痴呆症的老伴担心,一直不肯让她到医院探望。在去世三天前,才让儿子带着老伴见自己最后一面。
理智的吴冠中甚至安排了自己的后事:家里不设灵堂,不搞遗体告别仪式,不搞追悼会,不留骨灰。
吴冠中不让三个儿子学艺术:“鲁迅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做些小事,长大以后不要当‘空头文学家’。我三个儿子,受我影响,也喜欢美术,但后来学的都是理科,孙子吴吉在美术方面也很有造诣,但我也不让他学美术。原因一个是太苦,二是我不想让他们做‘空头艺术家’。”
粪筐画家
1965年,吴冠中独自一人,随中央工艺美术学院师生到河北任县朱家屯参加农村“四清”运动,清理农村干部的“四不清”问题。当时农民吃的是白薯干粉和玉米做的窝窝头,害怕牙碜的吴冠中几乎顿顿吃不饱饭。因条件艰苦,不到半年,食欲全无,回北京医院去抽血化验,发现患上了肝炎,在家疗养。
不久,“文革”爆发,肝炎未好,吴冠中就随学院师生到河北获鹿县李村解放军农场接受“再教育”,参加劳动改造。因为这场病,吴冠中开始严重失眠,还生了痔疮,严重到脱肛。“如无妻儿,我将选择自杀了结苦难。”
在农村的那段时间,吴冠中开始背着粪筐在节假日作画,被学生称为“粪筐画家”。在调到师部指导战士作画后,精神压力小了,失眠也减轻了,食欲也慢慢好起来。不久,严重的痔疮脱肛也经过大手术治好了。
精神导师鲁迅
“作家还是比画家有头脑,还是敢讲话一些。”
在年轻的时候和年老的时候,吴冠中最想做的其实是作家。
在法国留学那段时期,吴冠中读了莫泊桑、福楼拜、巴尔扎克、雨果的小说原著,翻破了几部法文字典,却很享受,甚至想过回国后靠翻译小说为生。后来,他主张每一个画家至少应该学好一门外文。“其实,我之所以从理工科转入美术,究其原因,是由于当年爱好文学的感情没有获得满足,这悄悄的爱情失恋了,及至邂逅美术,便以身相许,填补了爱之虚空。”
有了上山下乡这样的磨难,吴冠中对鲁迅的作品多了一层理解。“这时候我对鲁迅的思想理解更深了一层,他对这个国家、民族的热爱和感情,对丑、恶的不满,对这块土地上的阴暗面和民族传统里劣根性的愤怒。只要是他的书我都看,他讲的句句都带着现实,都是真话,每一句话都讲到我心里了,就是这样的感觉。”
直到改革开放的春风来临,60岁的吴冠中才迎来了艺术的春天。1979年,刚刚在中国美术馆开了画展的吴冠中,参加了这年10月召开的文代会。这次会议上,中国美术家协会改选,投票结果,吴冠中由普通会员变成了常务理事。在随后召开的美协常委会上,吴冠中在发言中提出了“反对政治观点第一,美术观点第二”的观点。政治第一,艺术第二,这样的第二,永远是第二,永远上不去。我说,这个看法有问题,应该辩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