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节的喧嚣过去了,上海的天一下蓝了许多,高楼间偶尔飘过的白云也特别的白,特别的耀眼。处理好手边的案子,我就开始漫无目的盯着港汇上面的天,让我的心随着云浮游而去。
“叮铃铃…。。”座机突然响了起来,把我放飞的思绪拉了回来。
美女芳芳,让我和她一起办一个诈骗案。芳芳是个很好的合作伙伴,我欣然同意一起去会见当事人。
开车颠了40多分钟,到了看守所。把手续交上去,警察叔叔让我们把手机全部锁好,就到监所提人。看守所里的人看到有人请律师,都会伸长了脑袋瞧瞧。我们签好字,犯罪嫌疑人被叫了出来,她低着头,横条的蓝白囚服在我前面晃动着,到了会见室,把她锁到隔离室里面,我和芳芳,打开笔录本。
蓝白囚服抬起了头,竟然是个美女,虽然是看守所标准短发,但她洁白无暇的面颊,迷蒙的大眼睛,嘴角稍微下搭,笔直的鼻梁比那些整过容的明星还要漂亮。
“你犯了什么罪,自己知道吗?”芳芳开始提问
“我不知道,”鹅蛋脸上的大眼睛开始有了迟疑,“警察跟我说,我犯了诈骗罪。”
她略带颤音的,嗫嚅着。
“你说一下,你向警察交代了什么?把事情的经过陈述一下好吗?”芳芳继续到。
“他们说,就是警察说我老公是个骗子,是个诈骗犯,问我知道不在知道他做的那些事。警察说的事情我都没听说过,我老公是上海一所知名大学的老师,但警察说他是个骗子。”
芳芳和我不仅对视,面前这个美女如果不是智商有问题,就是文化太低。看着芳芳询问的眼神,我点头示意,我们开始主导询问这个当事人。
“你把你自己在哪里出生?怎么认识你老公的?怎么到上海的,警察跟你说了什么?从头讲一遍。”芳芳放平了声音,让她不至于太过紧张。
她叫刘红,在一个寒冷的冬天,出生在一个小村落里。她的命运就如那个冬季,光秃秃的白杨,满目的枯草一样,一直很苍凉。6岁的时候,母亲因为连生两个女儿,与她的父亲整日争吵,跟一个外乡人跑了。半年后,回来与她的父亲办了离婚手续。因为是长女,从那时起,她就开始学做饭,做家务。8岁的时候,父亲给她找了个继母。奶奶因为重男轻女,在继母给父亲生了个儿子后,对她也失去了慈爱。迎头的巴掌,横飞的脚,成了刘红的家常便饭。家对她来说除了冰冷,就是无情。
日子还是一天天过去了,刘红出落成了一个美丽的少女。邻里邻居的男孩子或多或少的都会在她干活的时候帮她一把,有的是爱慕,有的是怜惜,有的是趁机能摸摸她的手。但这一切给她悲苦的人生又增加了更多的凄楚。
爱美是人的天性,在地里干活回来的路上,夏日的炙热在傍晚开始减退,夕阳越变越红。虽然穿着继母的旧衣,但在风的包绕中,斜阳的映衬下,玲珑有致的身材,娇柔的体态,高高的鼻梁,善睐的大眼睛把刘红雕刻成了一个移动的风景画。而刘红也被这个天与地融合的瞬间深深的吸引了。她的步伐越来越慢,她不想那么快就走回那个冰冷无爱的家。她停住脚步,把双手向太阳伸了过去,她想抱住那个即将消失的太阳。一记耳光迎面而来,刘红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继母劈头盖脸的一顿猛揍。一向胆小的刘红,突然间像一头发疯的小鹿,猛地朝继母撞了过去。继母一下跌倒在了地上,额头上渗出了鲜血……
斜阳和血混合在了一起,刘红惊恐不知所措的看着这一切,继母歇斯底里的辱骂,既远又近。近是因为她知道继母在骂她,远的是她根本听不清楚继母在骂什么。斜阳慢慢的沉了下去,恐惧就像夜的凉风,一阵阵的袭了过来。明天会怎么样?她都不敢想。
继母在她这次攻击之后,收敛了许多。
然而等待她的确是让她无法预想到的另外一个噩梦。
三个月后,刘红被父母嫁了出去。因为还未成年,只是办了几桌酒席。刘红自小在打骂中长大,所以恐惧无时无刻的包绕着她。她无法像一个正常的人那样去爱别人。突然之间没有人打骂她,逼迫她干活做事。她一下子就变成了一个世界上最懒的人,除了吃就是睡,要么就是到外面散散步,欣赏一下晨雾斜阳。夫家从起初的新鲜忍耐,变成了口角,继而又开始了殴打和谩骂。因为娶她欠了许多债,她老公为了早日还债,染上赌瘾。本来就不富裕的家变的一贫如洗,男方把所有的错都归到她的身上。她成了那个男人的出气筒,无论什么事,只要那个男人心情不好,对她就是一顿暴打。
日子就这么煎熬着,她21岁那年,前夫因为在外面赌博,跟人打架,被抓判刑,她才有机会回到娘家。
继母看她出落成了一个貌美如花的大姑娘,对她不再打骂。而是四处帮她找婆家,最后找到了她现在的老公。介绍人说他是个大学老师,比她大15岁,给了她娘家10万元彩礼就把她带到了上海。
她因为从来没有读过书,所以每天只能打扫家务,给她老公做饭洗衣服。她老公天天上班下班,一副很忙的样子。刘红觉得自己太幸福了,不仅没人打骂,不用下地干活,而且还衣食无忧。每天她像个辛勤的小蜜蜂,为自己老公准备好早餐,穿的衣服,就去买菜,收拾家务。忙好,就到附近的公园看别人养的狗,提的鸟。她看到别人的小孩子,很想要一个自己的,但她老公总是拒绝。刘红不敢说什么,现在没人打骂的日子,她觉得已经很幸福了。她不想她老公离开她,不想过没有他的日子。
刘红如春天的花怒放着,她娇媚的脸上始终洋溢着满足的笑容,也引来了很多人的羡慕。但她的美丽和幸福始终不能太过亲密,老天的嫉妒又开始发威了。
她老公周一说去上班,一去就是几天,没有电话,没有消息,手机一直是关机状态。
刘红每天焦躁的看着窗外小区的入口,然而她每天都是失望的看着人越来越多,又越来越少。这天早上她忽然发现几个警察出现在小区门口,居委会的刘阿姨带着他们向自己住的楼走来。刘红看了看电话,还是没有任何响起的迹象。她站起来照了照镜子,她喜欢自己穿着新衣服的时候,他开心的笑语,然而沙发上再也没有了他的赞美声。
“叮咚,叮咚…。。”门铃突然响了起来。
刘红兴奋的狂奔到门口,一下拉开防盗门,她的笑容在看到外面的人时候,一下子凝固了。
刘阿姨和几个警察站在门口,问她是不是刘红?
警察给她签署了逮捕证,她惊恐了,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要抓我?我不是坏人,我什么坏事都没做过啊。”她急切的问着。
警署里,来来往往很多人。刘红被带进了审讯室。
刘洪惊恐的看着对面的警察,她不知道等待她的是什么。
“你知道你老公是干什么的吗?”
“他天天上班,是个大学的工作人员。”
“你去过那个大学或者见过他的任何同事吗?
“没有过,我不喜欢出门。我来上海后,一直呆在家里,出门就是买菜,散步等等”
“你老公是诈骗犯,你知道吗?”
“他是诈骗犯?!他是老师啊。”
“你怎么认识他的?”
“他托人到我家说媒,给了我们家10万元彩礼,我就嫁给他了。我们邻居都说他有本事,会赚钱。虽然比我大15岁,但每个人都说我福气好,嫁了个好人。结婚后,他从不打我骂我,还给我钱花,还给我买新衣服。对了,过年还会让我给我爹寄点钱。我妹妹一直羡慕我嫁了个好人,他不会是骗子的。警察,你们可能搞错了。”刘红美丽的双眸充满着急切,她真的希望警察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假的,说的不是她老公,坐在这里的也不是她。
“刘红,有个事实,我们必须告诉你。你老公赵文,原名李强。他和你结婚前,已经结过婚了。他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老婆是务农的。你们结婚这么多年,他们一直再联系。而且他诈骗的150万元,除了你们的日常开销外,他都寄给了他老婆。”警察耐心的解释到。
“不可能,怎么可能?”刘红突然有种愤怒的冲动,就如多年前那个傍晚。她想把对面的警察推到在地上。旁边的女警按住了她,温柔的跟她说“我们是警察不会骗你的,这一切都是事实,我们调查过的,这个案子我们已经查很久了。”
刘红愣住了,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她无助的抓着女警的手,不停地摇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却有很多疑问:可他为什么还娶我?对我那么好?
“你的身份证是不是你老公拿着的?”
“嗯,我们结婚后。他说他帮我保管,怕我弄丢了。我又不出门,所以一直都是他帮我放着。我的身份证出什么问题了吗?”被骗后那种惊恐又一次笼罩在了她的心头。
“你所谓的老公用你的身份证开具了账户,所有诈骗的钱都在你的账户上。现在这个帐号的钱已经被转移走了,我们发现这个帐号的异常。李强准备逃跑,所以我们才实施了抓捕…。。”
刘红呆呆的看着前方,以前都说自己很幸福,很多人来家里找自己的老公办理入学的事,当时自己觉得有这么一个能干的老公还很骄傲,原来这一切都是个骗局。
芳芳和我以无罪进行了辩护,但很多当事人指证李强在家里接待他们的时候,刘红也在现场,完全知道这件事。虽然我和芳芳尽了全力,但刘红自身对他老公的痴迷导致的判断力下降的事实,还是不能给她完全脱罪。法官在审明事实的基础上,对她从轻判决了5年刑期。
拿到生效判决书后,我们又去看刘红,她苍白毫无血色的脸陡增了许多憔悴。
难道真的是天妒红颜吗?这个美丽的女孩,她应该被人呵护,被人疼爱的,但26年来,她的幸福还是一个骗子给她的。芳芳和我都不禁轻叹,红颜薄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