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明朝初年，开国皇帝朱元璋手下有个叫唐剑飞的将领，20多岁，体健貌俊，武功超绝。朱元璋很信任他，常派他穿越城下地洞，潜入大臣的密室，搜集谋反证据。因此，他掌握了一些南京城地洞的秘密。

朱元璋驾崩前下旨把皇位传给孙子朱允炆。朱允炆登基后听信了唐剑飞徒有虚名的传言，不再重用他。这时，有人劝唐剑飞到北平燕王那里碰碰运气，他就跑到了北平。谁料，他几次去燕王府求见都吃了闭门羹。他心灰意冷，便到“望客楼”醉生梦死。

一天，喝到半酣时，听见楼上隔间里有女子唱歌，唱得清脆婉转，听来如饮甘泉。一会，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带着一个艳装女子下来，女子身上散着丁香花的香气。他不觉心潮涌动了。他平生最爱丁香花香，每当闻到，都会如醉如痴。

当晚，他在客栈辗转反侧，总觉得有丁香花香拂过。早晨起来，又像嗅到丁香花香。他又去了望客楼，喝醉沉睡。忽地，一种异样的歌声把他惊醒，听到那女子在用苏州话唱歌。他就是苏州人，听家乡话倍感亲切。那女子在唱自己的身世。

大意是：她叫郭如燕，父母早亡，她沦落风尘，被卖到北平“满春院”，近日被本地豪绅刘奎发包身，每日强颜欢笑，受尽凌辱……

唱到这，一个男子骂道：“真他娘的扫兴，大爷花钱包你不是听鸟语的！”就传出拳脚击打、杯盘破碎声。唐剑飞抬头望去，见那女子从楼上隔间逃出，额头流血，哭叫：“每天这样受辱，不如死了的好！”说罢翻栏跳下。

唐剑飞旋身飞起，凌空将急坠的女子接住，女子身上的丁香花香撩得他心乱。他强稳心神，放她躺到空桌上。那个壮汉追下，讥讽唐剑飞管闲事。

唐剑飞哼道：“老子不想沾花惹草，可也不能见死不救。”壮汉怪叫扑来，被唐剑飞一个鸳鸯脚踢出了门外。

望客楼的常老板过来说，壮汉是大盐商刘奎发，欺男霸女。他劝唐剑飞把这女子送回满春院。唐剑飞说出去找车。

可这时，这个叫郭如燕的女子起身拉住唐剑飞，说她得罪了客人，回去非被老鸨打死不可。接着她又说，不回去也不行，老鸨说她还欠着胭脂钱和服饰钱，不回去就得被告上官府。唐剑飞为难得直转圈子。

这时，忽然涌进一群人，为首的乌纱官袍，方脸大肚。常老板跪地恭迎。原来这官人是北平知府崔彪。崔彪说他出城办事，返回时听路人说这家酒楼里有人打斗，便来查看。

听了事情原委，崔彪先对唐剑飞救人行为褒奖一番，然后令常老板拿来纸墨，挥笔写下判书，判郭如燕从良，债务勾销。他命一衙役将判决书送达满春院，并捎回郭如燕个人物品。不消一顿饭工夫，衙役便办妥郭如燕从良事宜。崔彪满脸得意，腆肚离去。

崔彪一走，郭如燕打开衙役给取来的包裹，找出一块碎银，让常老板替她买一包砒霜来。常老板惊问为何要寻短见。郭如燕苦笑道，知府大人的一纸从良判决判了她死刑。如没有这判决，她回妓院挨完打后还能有口饭吃，而如今她一个孤身女子是走投无路了。

“对啊，怎么没想到这层。” 常老板一拍脑门，叹一阵气，望向唐剑飞，“这位公子，看你也是单身。你救人救到底，把这可怜女子收了吧。”

唐剑飞像被火烧了似的急闪身：“这……不妥吧？”

郭如燕羞涩地低下头去。

到这时，唐剑飞才得空细瞧郭如燕的容貌，见她得圆脸嫩肤、凤眼柳眉、高鼻湿唇。这当儿，她偷抬眼帘，闪出一丝娇羞和愁苦。唐剑飞看得眼花，又被丁香花香熏得心醉，便改口道：“如郭小姐愿意，就随我过活吧。”

二人携手出了酒楼。

2

唐剑飞还有些银两，就租间房住下。郭如燕小鸟依人，娇喘吁吁。唐剑飞却担忧道：“我如今不为官府所容，日后恐怕要浪迹天涯。要是留下一男半女，如何抚养？”

郭如燕羞红了脸，道：“公子有所不知，像我这种风尘女子，阅人无数，生理机能早乱，怎能受孕生养。”她又扭身抽泣起来，“莫非公子嫌我身子脏……其实也是，我这种人哪还配与心上人享受鱼水之欢啊。”她扭身时，衣襟已开，身上的丁香花香散得更加浓郁。唐剑飞把她紧搂怀中……

豪饮狂欢时，唐剑飞讲起他在宫廷时的得意和排场，嚷叫那一切还会再来。郭如燕把酒祝他好运临头，展翅高飞。一天，她上街回来，归巢燕子般扎进唐剑飞怀里，欢喜道：“大英雄，你的机会来了，燕王张榜招贤了。”唐剑飞跑到街上，果见贴着招贤榜文。燕王朱棣要招侍卫长，应征者不论出身，只要比武得冠，便可获得这个职位。他笑了：“这下你燕王不用我可不行了。”

比武在燕王府展开。在分组比试中，唐剑飞把小组所有对手打下擂台，要同另一组的胜出者争夺冠军。对手也是个英俊青年，名叫陆扬。

动手前，郭如燕奔到唐剑飞身前，神情激动，把一个香囊拴到他腰间。闻到那迷人的丁香花香，唐剑飞感到力量倍增，对郭如燕扬拳做了个必胜的手势。

这是一场真正的高手对决。二人凌空飞飘，双剑绞缠，如两只争食的苍鹰。战过百余回合，难分胜负。这时，陆扬不顾暴露空挡，死命近身冲刺。唐剑飞暗骂：“龟孙子，你找死可别怪大爷无情。”他翻闪如轮，巧避利剑，乘陆扬刺空收剑之机，使出反撩剑法，挥剑划弧斜刺，刺得陆扬丢剑跌倒。唐剑飞刚要再刺，见陆扬已无剑，便停手犹豫。恰在此时，朱棣传令收场。

郭如燕扑上来抱住唐剑飞，热泪盈眶，“大英雄，你的出头之日到了。”她把唐剑飞推到台前，两人一齐朝台下喧嚷的观众挥手。

比武管事步上擂台，宣告：“此次比武获胜者是……”郭如燕面涌潮红，静听那关键一词。那词读出后，她脸色煞白。管事宣布陆扬获胜。

唐剑飞揪住管事要动粗，管事把一物举到他面前。是一香囊，同比武前郭如燕拴他腰上的一模一样。他急摸腰间，发觉香囊已失。管事鄙夷道：“自以为了不起，却不知尚有致命疏漏。陆扬是冒死贴身盗得你的香囊的。燕王说侍卫长只有具备冒险精神，危急时刻才能舍命救主。好了，你们让开，我要给陆扬披红戴花了。陆侍卫长，请——”

两人低头退下，郭如燕哭道：“都怪我给你拴那香囊，不然也不会……”唐剑飞懊悔捶头，“怪我一时心软，我完全可以在叫停前一剑结果了他的。”郭如燕瞪眼吼道：“你太优柔寡断了！”唐剑飞无言以对，闷头疾走。

回到家，唐剑飞捧起酒坛就灌。第二天，酒光了，他让郭如燕去买，竟久等不归。他刚要去找，郭如燕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帮人。郭如燕的眼睛哭成了核桃样，“你的名声坏了，我出门就受街上的泼皮无赖欺负，多亏陆侍卫长相救……”唐剑飞这才发现跟来的人是身着官服的陆扬和他手下。陆扬讥笑道：“没酒喝找我要，别再让女人出去受罪了。”

打这以后，郭如燕常常独自出去，有时彻夜不归。一天，她回来向唐剑飞通报一个消息：皇上搞削藩，燕王正联合各藩王对抗。听说北平要清查南京来的人。她劝唐剑飞尽快回去。唐剑飞从她那冷漠的语气中听出他们的关系完了，试探着问：“你不跟我走吗？”她回答得干脆：“当然不，我要跟随真正的大英雄。”

这时，有人敲门。郭如燕开门奔出。唐剑飞看到门外立着一匹高头大马，陆扬骑马舞鞭。郭如燕跑到马前，陆扬弯腰伸臂，提她上马，放到身前抱紧。那马扬蹄甩尾，转眼无踪。

唐剑飞出南门经过望客楼，被常老板拉进酒楼。常老板说听说了他的遭遇，认为他是见义勇为、武功盖世的英雄。说着带他上了郭如燕曾卖唱的隔间喝饯行酒。

这里仿佛仍回荡着郭如燕的歌声，飘浮着丁香花香。唐剑飞眼眶湿润，常老板也神情黯然，陪喝两杯，借故离开。

一会，听到旁边隔间来了两个客人。一个说：“今晚南下为主人做这笔买卖，风险极大，搞不好可能连命都得赔进去。”另一个道：“兄弟，喝足酒上路，别挂念家里。”两人喝了一阵，一人说去解手。

那人回来时错进了他这隔间，烂醉如泥，伏桌睡去。唐剑飞瞅瞅这人的脸，悄然下楼，谢过常老板，到马市买了匹马，飞奔南京。

3

刚进城门，一群官差就围上来给他披红挂彩，拉上轿子，抬进了皇宫。更令他震惊的是，皇上朱允炆接见了他，还任命他为侍卫长。

宫廷主管告诉他，他在北平的比武表现早已传回南京，皇上说以前误听了谣言，没想到他的武功如此超凡绝伦。对燕王重用靠行窃赢得比武的陆扬，皇上十分不屑，说那是纵容邪门歪道，朝廷要起用光明正大之人。

唐剑飞感激涕零。为报答隆恩，他呈报了一个重大秘密。

当夜三更，皇宫里潜进几个黑衣蒙面人，直扑皇上就寝的宫室。突然，四处亮起火把，照出闪光的刀枪。皇宫护卫拿住这些刺客之前，刺客们转刀抹脖自裁，只剩一个手抖刀颤的人。唐剑飞一剑挑飞这刺客的刀，用火把一照，正是在北平望客楼错进他隔间那人。

唐剑飞冷笑道：“我在北平去燕王府求见时，看到你身着侍卫服，旁若无人。那天在望客楼听到你们在隔壁说南下的买卖可能丢命，我并没在意。你错进我隔间，我认出了你，才猜到你们要来行刺。”

他又从这人嘴里逼问出潜伏宫中的内奸，一举端掉了燕王的间谍网。这事后，皇上提拔唐剑飞为兵部侍郎，掌管京城防务。皇上还把朱元璋传下的南京城地洞详图交给了他，告知他洞中机密。

此后不久，因皇上削藩导致以燕王为首的各藩王反叛。4年后，燕王的军队逼近南京，唐剑飞调兵遣将，严密防守。

4

这天，唐剑飞视察完各关口，独自到一座茶楼喝茶歇息。他刚呷口茶，忽闻一股曾熟悉而久违的气味，是丁香花香。他被刺一般跳起，发现身后坐着郭如燕。郭如燕说她来南京已多日，一直暗中观察唐剑飞的行踪。她让唐剑飞跟她上楼，她要把当年在北平事情的原委讲清楚。唐剑飞心里五味杂陈，可还是情不自禁地跟着去了。

上面空无一人，郭如燕靠窗坐下，开门见山说：“朱允炆一登基燕王就命人散布败坏你声誉的谣言，让你在朱允炆那里失宠，燕王的人乘机把你哄骗到北平。从这时开始，你就落入了燕王布下的罗网。燕王深谋远虑，决定把你留在最关键时刻使用。他把你拒之门外，我假扮落难妓女与你相爱，什么丁香花香啦，苏州话啦，都是事先摸清你的底细后，使用的引诱伎俩，还通过比武侮辱你。那个香囊不是陆扬盗走的，是我拥抱你时摘掉的，管事拿出的是另一个一模一样的。然后，陆扬夺爱，逼你满怀深仇大恨地回南京。同时，燕王命潜伏在宫中的间谍传播你在北平展示的武艺和遭遇的不公，让书呆子气的朱允炆对你刮目相看。燕王料事如神，算定朱允炆会因你的特长委任你防务方面的官职。燕王还为了使你成为朱允炆的心腹，让你有机会对南京城地洞知晓得更详尽，策划送你一份为朱允炆立功的大礼。为此，他不惜牺牲心腹侍卫和经营多年的宫中间谍网，下命搞事先巧妙泄露给你的必败无疑的刺杀行动。那个在酒楼错进你隔间的侍卫是知道你认识他的。付出如此大代价的目的，就是为了今天借你之力攻破南京城，活捉朱允炆。”

唐剑飞擂桌跳起：“你们这些卑劣之徒，竟敢用你们的小人之心，度我堂堂君子之腹。你们以为我会服从你们的算计，钻你们的圈套吗？”

郭如燕微微一笑：“燕王料你不会轻易就范，所以那时派我这个美女间谍贴近你，诱惑你埋下今天被胁迫的种子。”她起身开窗，让唐剑飞望向邻近不远一座楼的窗口。那敞开的窗边立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眼睛黑亮，面容俊俏。

一看之下，唐剑飞感觉像照了面镜子，心里“咯噔”一跳。郭如燕柔声道：“很吃惊这孩子像你吧，这就是咱俩的儿子啊。他叫唐盼。仔细看看他的眼睛、鼻子、嘴、脸盘，还有他那眼神，不就是同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吗？燕王诱你就范计策最重要一环，就是我要怀上你的孩子。燕王说，你本性中有儿女情长的一面，此计定成。我怀孕后，才开始逼你回南京。”

她对那孩子喊道：“盼儿，这就是你天天盼望见到的爸爸。你被坏人劫持了，只有爸爸能救你！”那孩子哭叫：“爸爸，来救我啊！”这时，从孩子身后冒出个凶汉，用尖刀抵住孩子的脖子。郭如燕厉声道：“唐剑飞，燕王命你带领我们的军队穿过地洞，直扑皇宫，捉拿朱允炆。否则，你儿子就会被……啊呀，那混蛋，他真用刀扎盼儿啊！”她忽然带着哭腔惊叫起来。唐剑飞看到凶汉把孩子娇嫩的脖颈划出了血，不由心惊肉跳。

郭如燕猛地关上窗，急促道：“前面的话都是燕王命令我说的，现在我要对你说真心话。从一开始接触我就爱上了你，生下你的儿子后，我没有一天不思念你。我没法摆脱燕王的控制，只能指望你做出正确的决定。你要清楚，如果你不协助燕军钻洞进城，燕王就会强攻。到那时，玉石俱焚，不但我们的儿子，南京城还要有多少孩子将要遭难啊。以前你不忍杀害敌手，我骂你优柔寡断。现在我明白了，你是侠义心肠，所以你还想效忠对你有恩的朱允炆。可你认真想想，朱允炆只是一介懦弱书生，根本担不起治国大任，早晚倒台。而燕王雄才大略，必成伟业。他已签下赦你无罪和准你与我们娘俩团聚的手谕。何去何从，你快做决断！”

5

入夜，唐剑飞潜出城外，按郭如燕告知的地点与燕军的大胡子将领潘豹接上头。验收了燕王的手谕后，他又提出必须带郭如燕和孩子随行，不然死也不带燕军进通往皇宫的地洞。潘豹无奈允许，但他让后面的燕军队伍裹挟着郭如燕母子。

唐剑飞带燕军在阴森、嶙峋的地洞里左转右拐，火把照出密布的岔口。走了一个多时辰，也没见尽头。潘豹喘息骂道：“妈的，走了这么久，就是去阎王殿也该到了。”唐剑飞道：“这地洞其实就是迷宫，需要来来回回转好多圈才能转到另一头出口。要是误进岔口，那就别想再出去了。燕王准是知道这地洞的厉害，才费那么大的劲请我来带路。”

转过一个拐角，唐剑飞回望一眼郭如燕和孩子，慢下脚步，道：“看到前面那个石阶了吧？推开石阶上的石板，就进入皇宫花苑的假山里。假山的出口正对着御书房的门，皇上总是呆在那儿。”说完，他像是累极了，蹲在一块突石旁大口喘气。

那娘俩从拐角露出头时，唐剑飞突然大叫起来。燕军听了面面相觑，郭如燕却听懂了唐剑飞的苏州话，是让她和孩子站住别动。

唐剑飞挪动一下身旁的突石，啪地一声，像是什么地方石板掉落。一阵劲风穿洞刮过，将所有火把吹灭，洞内陷入黑暗。又哗啦一下石板错开声，娘俩惊叫后便无声息。

乱了半天，燕军才又燃亮火把。四下照过，不见了唐剑飞、郭如燕和孩子。潘豹骂了一通，命士兵赶快推石阶上面的石板，却发现那石板异常沉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花了大半个时辰，才推开石板。钻出洞口，闯入御书房，没见朱允炆。搜遍皇宫，也找不到朱允炆的影子。潘豹猜测是唐剑飞打开机关，把郭如燕和孩子放进地洞中的暗道，随后他自己也钻暗道逃走。乘燕军在地洞中开出口，他把朱允炆带进暗道救走了。

这一情况报给燕王，燕王沉思良久，感叹道：“我机关算尽，撒下天罗地网，可还是让唐剑飞和朱允炆成了漏网之鱼，这是因为我没能收服唐剑飞的心啊。收服人心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