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张月历上，3月15目的旁边被李明静轻轻地画了个钩。徐朗知道，这是作为主妇的李明静一个小小的心机，那天，是她父亲的生日，李明静每一年都会把双方父母的生日、结婚纪念日等等画在月历上，等着徐朗去发现。
办公室里存着过年时收到的干货，徐郎一拉开柜子，两瓶陈年好酒就露了出来。他掂量了一下，拿着酒和干货去了丈人家。
李家的酒宴摆在家中。刚走到楼道，徐朗就听见喧闹的声音。这与自家的氛围格格不入，自幼生活在书香门第的徐朗，对李家爆棚的欢愉还不能习惯。
诸位亲戚都迎在门前，丈母娘看到徐朗手里的东西，却没有去接。这时，丈人也走出来，开怀大笑道：“看看你们，又是花钱又是送礼，干吗这么破费？！”
“花钱？”徐朗愣住，用眼睛去找李明静。从卧室走出的李明静，与徐朗的眼神对在一起，霍地一下，脸就红了。
那个生日宴，徐朗吃得很不痛快。从今天穿帮的表演再推导到以往，徐朗认定，李明静真的有偷偷给娘家塞钱的习惯。一些旧事又袭上心头。
两人初婚时，李明静就与徐朗约法三章，其中一章就明白地说着，以后夫妻应以小家为重，丈夫做赚钱的耙子，妻子做收钱的匣子。为日后孩子教育、父母养老多留些积蓄。
所以后来，徐朗逢年过节送给父母的礼物都由李明静安排，无非是单位发的一桶油或者一袋大米。一次春节，徐朗喝多了，当着亲戚的面儿搬了两箱啤酒给母亲，李明静的脸色立刻灰起来，勉强待到散席，当着婆婆的面儿就与徐朗吵开了。
“说好了给两家一样的礼物，干吗要多送你妈两箱啤酒？”没想到，俩人吵架的私房话竟传到婆婆的耳里。那天，一向有教养的徐母也发了火，冷笑地指着媳妇说：“一样不一样，只有你自己心里明白。”
那日以后，徐母就经常用话点徐朗，要徐朗算一算家里的账，暗示他李明静把钱往娘家搂。当时，徐朗还以为母亲是因为上次的事对李明静有成见，可经过这一道，徐朗相信母亲的话绝非空穴来风。
二
生日宴后，徐朗并没纠缠于礼物的事，倒是暗暗地帮李明静算起账来。李明静日子过得紧，平日去个菜场都得个把小时，从东边走到西边，到了也就买些当季的便宜蔬菜。这事许多人都知道。
可是到了月末，家里的钱却不见剩，甚至偶尔还得徐朗贴补。徐朗问过几次，一问李明静就放开嗓门嚷道：“这点钱有什么好问的？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家的事让你不相信我？”
李明静一闹，徐朗就蔫了，只得偃旗息鼓。
这一次，他索性不问了，在电脑上偷偷地设了个记账本，帮李明静记起账来。
到了月末，徐朗着实吓了一跳，在菜金一栏，李明静花掉了1700块。两个人的生活，不是顿顿鸡鸭鱼肉，再配合李明静的“省”，这1700块是怎么花出来的？
答案很快找到了。那日，徐朗本来加班，却逢上单位停电，几个人等不及就回家了。可刚刚走进家门，就看见明静的弟弟明波的鞋，往沙发前一撩，茶几上还停着李明波来不及收起的500块钱。徐朗只望了一眼，便冷笑了一声，啪地关上了卧室门。
一直到明波走，徐朗也没出来。当李明静蹑手蹑脚地走进卧室，徐朗把打印好的记账表格啪地往床上一摔。这一来，李明静又羞又恼，跳着脚地骂徐朗不是个男人，一摔门回了娘家。
李明静一走，徐朗余怒未消，在家里像无头的苍蝇样徘徊了很久，他就是想不通，整日告诫自己勤俭持家、限制自己给父母花钱的妻子，为什么要背着自己往娘家运钱。“她到底有没有想跟我过踏实的日子？”
原来，过日子的诚意，在任何一件小事上都可以被摧毁，那日的徐朗，顷刻对多年的婚姻生活就产生了怀疑。
三
没有了李明静的家，有一点空落，这种空落令徐朗不安。不过几天工夫，地板上的土就积了起来，厨房的水池里堆着十几个碗盘。徐朗给李明静打电话，总是被她按掉，无奈，徐朗只能请清洁工登门服务，清洁工看了看狼藉一片的房子，伸出一个指头：一小时一百块。那天，徐朗一直待在客厅，看着清洁工做家务，这一看就是仨小时。掏这300块时，徐朗的手微微地抖着。
在这个家，从来没有做过饭、拖过地板的徐朗，第一次感觉到家务活儿是多么的繁重。不可否认，这些年李明静对家庭承担和奉献的比他徐朗多。
如果把孝敬丈人的钱作为奖励妻子辛苦持家的福利，每月500块也并不算多。
一个人的徐朗，与李明静结婚之后的一幕幕，像过电影一样闪现在眼前。
那是在10年前吧，他认识了生性开朗、说话飞快的李明静，内向甚至害羞的他，一下子被这个女人吸引住了。她不美，却有着阳光的性格和一股说干就干的利索。
热恋时，他去李明静家的次数不多，每次去也只是坐坐就走了，知道李明静有个患严重糖尿病的父亲和当时还上初中的弟弟。但那个家，还是保持了百姓家庭的洁净，虽然朴素也保持着自尊。
那时的李明静，在一家工厂做质检员，动辄就要钻进那种只能挤进半个身子的管道里做检测。可她似乎一点也不觉得苦，家里总是被收拾得整洁如新，她也穿着得体，仪态大方，在她身上看不见一点小家碧玉楚楚可怜的劲儿。
母亲说：你生性软弱，把这样一个女人娶回家，一辈子才能幸福。徐朗对这个女人，也着实有些佩服。
果然，她是一把过日子的好手。结婚八年，无论是什么样的日子，李明静都能和他一起同甘共苦。到底是什么时候，他发现她瞒着自己给娘家送钱呢？
似乎是那一次，丈人生病住院，他晚上下班赶去时，手里空空的，李明静冲他挤眼睛努嘴，可他一翻兜，兜里也是空的。在场的几位亲戚，脸色一下子都难看起来。
回到家李明静埋怨了几句，他便顶嘴说：“钱都在你那儿，你给不就完了。”
后来，丈母娘的一位亲戚进城，安排不下时就送到了他家，想让他们留宿几晚。当他得知那位亲戚精神曾出过问题时，就死活不同意他住在自家。说是怕吓到孩子。丈母娘和亲戚被他冷言冷语地给打发走了，李明静因此哭闹了一番。但后来，关于她娘家的事他所知很少。有时他想问，就被李明静冷冷地刺回去，她说：“我们家的事你别管，又不沾你的。”
开始时他还窃喜了一阵子，心想这样更好，自己还落得省心。但现在看来，李明静那么说，其实是对自己早已失望了。这些年，他觉得爱自己的小家就是爱她，可偏偏忽略了一点，女人渴望的爱，除了爱她，还要爱她的家。
四
被300块保洁费弄得心神不宁的徐朗，终于在第二个周末到来之前打通了李明静的电话。电话里，李明静的声音是疲惫的，还带着点沙哑：“我爸的病重了，每月都要吃千八百块的药，他没有医保，所以我零星会补贴给他们一点。每两个月给500块。没跟你说是因为你没问起，我觉得没必要。现在你知道了，我家里的情况就是这样，一直是这样，如果还能接受，我们就好好过，如果接受不了，我也不勉强。”
徐朗苦笑：这个强势的女人，到现在还倔强地为自己找回一丝自尊。他问：“你在哪里？”李明静犹豫了一会儿，才说出自己在医院。原来，在她出走那天，岳父就因喉结处长了个囊肿，被送进了医院。
得知内情，徐朗赶忙披衣下楼，先到银行取出了5000块，揣在兜里就奔向了医院。还没找到岳父的病房，徐朗却在排队交费的人群外，看见了徘徊着的李明静。她焦急地向门外望去，手里拿着医生开的缴费单据，眼里流着焦灼的火。
徐朗看得出，她是在等钱。
他不敢怠慢，赶忙跑上前去，把攥得滚热的一沓钱递了上去。
“别等了，先给爸交上吧！”
李明静见到他，接过钱去的刹那，眼泪也止不住地流下来。她抽噎着用拳头打徐朗的肩膀：“混蛋，你知道这次我是真的想离婚了。”
徐朗的眼圈也红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出话来：“你老公我虽然有时冷情冷性，自私，不懂得关心你，但你得相信我还是个好人。”
在一片喧嚣的医院大厅里，两个人的手，又在人群中牵到了一起。这一次，这个自私的男人，终于抓住了他的爱情。其实爱一个人很简单，爱就是送人玫瑰，手留余香，爱就是付出，爱就是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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