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去恒宇公司报到那天遇到高松这个冤家的。
恒宇公司的人事处在18层。那天,我一脚踏进电梯,刚摁亮18层的数字键,就听得身后一声揶揄:“哼,十八层地狱!”我恼怒地扭过头去,看见一个男孩正斜靠在栏杆上——这家伙人长得挺帅的,却套着一身松松垮垮的休闲服,一看就是哪个部门的小白领。
上班第一天就被人说成下地狱,我恼火极了,在心里嘀咕道:臭小子,我呸!
电梯到了18楼,我像遇见鬼似地冲出电梯门,慌慌张张地寻找人事处。当我在大厦的角落里找到人事处的办公室并敲响房门时,发现电梯里碰到的那小子就站在我身后。人事处长欣喜万分地对我们说:“学财务的高松,学电脑的林真白,你们一起来了,好!”
我斜了一眼那个叫高松的小子,正撞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睛。办完手续已近中午,看到外面毒辣的太阳,高松说:“林真白,去不去对面的麦当劳?我请客。”我不想被烤成鱼干片,便答应了。
喝完一杯冰可乐,又挖完一杯巧克力奶昔,听高松滔滔不绝地发表了一通高论,然后看他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问服务生今天有没有优惠活动。我打击他说:“男人千万不能学会计,否则就没有骨头了!”高松反击道:“像你这种专门跟自己钱包作对的败家女,是体会不到会计师的好处的!”说完转身走了。我以为把高松得罪了,可第二天早上,高松竟若无其事地跟我打招呼,说:“林真白,昨天请你吃东西花了我24.3元,你哪天回请我?”面对如此斤斤计较的男人,我没办法,只好在中午的时候请他去吃了一顿黑椒牛排。这一顿花了54.8元,埋单的时候,我豪气万丈地对高松说:“你请我吃麦当劳,我请你吃牛排,咱们谁也不欠谁!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这之后,一连几天,高松果然没有找我,就在我以为天下太平的时候,一天下班前,高松突然打电话来说:“林真白,你上次请我吃牛排花了54.8元,比我请你吃麦当劳花的24.3元多出了30.5元,我高松可不是喜欢贪便宜的人,所以我决定请你吃小肥羊!”
为了从此两不相欠,我接受了高松的邀请。等我发现上了他的贼当,为时已晚——他一口气点了3盘羊肉4盘素菜,使这一顿餐费高达88元之巨!这不是摆明了要留一个宰我的借口吗?!这之后,尽管我装糊涂,见了高松就躲,高松却始终阴魂不散地缠着我,隔三岔五地提醒我还欠他一顿价值多少元的饭。他的小气和厚脸皮,使我对学会计的男生倒尽了胃口。
虽然高松在我眼里一文不值,但在新上任的叶总看来,却是一个难得的青年才俊。高松的“开源节流”议案,被叶总批示后,成了公司最新的财务准则。因为帮忙折腾出了高松的财务分析软件,我也顺带成了公司的功臣,一连涨了两级工资。
在一起吃饭的时候,高松不止一次对我说:“林真白,现在全公司都夸我是天才,你不会因此爱上我了吧?”每当这时,我就作狂呕状。
想想一个人走在街上的确也够凄惨,于是我答应了。高松带着我七弯八绕,来到一个小小的大排档。也许是孤独的缘故,那天晚上,我和高松吃完了一盆热气腾腾的“鬼血旺”,一人喝了一瓶啤酒,迷糊中,听见高松一板一眼地给我开空头支票:“到明年圣诞节,如果还没有人陪你,如果我的收入翻了一倍,我请你去‘喜来登’吃圣诞大餐!”
那天我肯定是喝醉了,因为我对怎么回去的经历一片空白。据高松事后说,在回去的路上,我紧紧地抱着他,把鼻涕眼泪全抹在了他的羊毛大衣上,害得他花了20元干洗费。
后来,高松几次向我追讨“洗衣费”,我都断然拒绝了。高松不甘心他的“应收账款”变成“坏账”,就连除夕那天都没忘了向我逼债。
不知道为什么,经历过那个圣诞夜之后,我突然觉得他不像以前那么讨厌了。每当他对我说“还我钱”,我就觉得特开心。我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喜欢上高松了,否则,那么凶狠的三个字,我怎么会听着越来越顺耳?
过完年,情人节又呼啸而至。那天,我和高松荣幸地成为“当日闪亮之星”。因为,我是全公司所有未婚小姐中,惟一没有收到玫瑰的怨女;而高松则是全公司上下几百号男同胞中,惟一收到玫瑰的先生。
一个有前途的帅哥,在情人节收到一束玫瑰,一点也不稀奇。但当我听说高松已经签收了第三束鲜花的“骇人新闻”时,终于忍不住跑到财务部去要看个究竟。
只见高松的办公桌上,姹紫嫣红地怒放着三束鲜花:一束紫郁金香、一束天堂鸟、一束红玫瑰。高松藏在花丛中,朝我扮着鬼脸。
“红玫瑰是13朵,呆会儿我回去给你查查花语,看人家是什么意思。”我没心没肺地嚷着,心,却被那些花丛中的签名刺痛了——永远的丽、爱你的雯雯、梦中的岚——三个肉麻的女性名字!他,高松,一个斤斤计较的会计师,居然这么受欢迎?我实在没有想到!
回办公室查电脑,几分钟后有了答案。我发了个短消息给高松:“13朵玫瑰的花语是暗恋;紫郁金香是最爱;天堂鸟是热恋。丽、雯雯,还有岚到底哪位才是你的白雪公主?”
高松的回复在20分钟后姗姗来迟:“听说你尚未收到玫瑰,本人深表同情,为了避免你又像圣诞夜那样酩酊大醉,我请你吃烛光晚餐如何?”也许是受了那三束鲜花的刺激,这一次,我爽快地答应了。
下班后,我和高松走在人流如织的步行街上,发现身边的人都好奇地看着我们——情人节晚上,一对俊男靓女手里连根草儿都没有,确实对不起观众。见此情景,我踢了高松一脚,问道:“你收到的花呢?”高松一脸无辜地说:“财务科的张阿姨、李阿姨,还有黄小姐,每人一把带回家了。嘿嘿,想不到会有人给我送花,这些女人真是浪费钱!”高松把我带到一家叫“黑天使”的西餐厅,刚点完东西,他就迫不及待地向侍应生索要赠品。侍应生轻声而坚决地说:“对不起,先生,赠品已经送完。”
高松听后一脸沮丧,然后他开始发标:“请叫你们经理过来,我要投诉!是你们的广告上说,点情侣套餐送11枝情人节玫瑰的!”
看到西餐厅的人都在朝我们这边张望,我赶紧拉住高松说:“别丢人了,你又没有送玫瑰给我的义务!”
高松焦急地对我说:“可是,没有玫瑰花这样重要的道具,你怎么知道我准备怎样向你表白?本来我觉得这里价格公道,还奉送玫瑰花,实在是一举两得的美事,但现在全给虚假广告给搅黄了!”
我足足蒙了3分钟。天哪!这就算一个会计师的求爱?!等反应过来,我强忍着笑,一本正经地对高松说:“没有玫瑰也不要紧啊,你以后可以用紫郁金香或者天堂鸟什么的来弥补,我不介意。”看到高松兴奋得两眼放光,我立马一脸严肃地说:“以后不许你和什么丽什么雯雯的纠缠不清!”
“是她们和我纠缠不清,林真白,你的逻辑很混乱。”高松纠正完,不由分说就在我的脸上“啪”了一口。
就这样,我和高松这个“小气鬼”会计师恋爱了。说句实话,跟会计师谈恋爱一点也不浪漫。去任何地方吃饭,他都要向服务员索要优惠券,都要询问是否可以打折。他送给我的所有礼品,都是商场搞活动时以优惠价买的。每当我攻击他不够浪漫,他就攻击我身上的败家女习性,说是不根治我的毛病誓不罢休。
今年6月1日,儿童节,上午上班的时候,看到报纸上全是餐馆和商场的广告,我打电话给高松说:“我中午想吃必胜客的披萨。”那小子劈头盖脑就训了我一通:“什么披萨,不就是一个大饼吗,也值得你三天两头念念不忘?跟你说过多少遍了,节假日出去狂欢,就等于让老板们的收银机狂欢!”
我气哼哼地挂掉电话,发誓再也不理这个不懂浪漫的臭小子。可高松却跑到我的办公室来,扬着手里的优惠券说:“今天我很忙,你自己去吃吧,记得一定要用优惠券,可以便宜10元钱!还有,你回来时正好路过格林房产公司,报上说国庆节买房可以打9.5折,你去看看上次咱们看中的房子有没有被买走……”
那天中午,当我消灭完半个披萨,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向服务员索要优惠券时,我发现自己彻底地变了,变得琐碎、务实和精细……
瞧,这就是和会计师相爱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