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长,即便脱下了那身军装,但是依旧习惯地如此称谓。在我们相识的光景里,我始终没能够很好地诠释过我们之间的情感。又到一年退伍季,当我看到那些泪流满面,悲喜交集的场景,不禁又想起,一年前的今天,我踏上人生的月台,与你分道扬镳时的画面。
你站在人头攒动的站台上,目光灼灼地寄予希冀。你拍打着我的肩膀,掷地有声地告诉我,是你见证着我的成长,我军旅生涯的每一步脚印,都包含着你凝重的期望。你说,我是一个“好兵”,在这物欲横流地社会里,仍旧保持着一颗真诚的心;如你一般,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我点了点头,顿时心如泉涌,纵使有太多的不舍也将化作征程的号角。我在即将启动拥挤的车厢里,朝你敬礼,投以温和的微笑。我将铭记你那魁梧的背影,和一双伶俜深邃的目光。
直到那趟带着纪念的列车,消失在岛城的黑夜里;直到我,再也看不见你。那一夜,我走了,踏上了南下的列车,走向人生的另一个驿站。带着你殷勤的叮咛,捎走了一个老兵对于未来的美好憧憬。虽许久不得相见,但是你那一汪眼神,如同清泉,又如明灯,照亮着我此后的每一步脚印。
在你的笔下,曾生动传神地刻画出许多真实感人,温暖质朴的战友形象,他们在平凡的岗位上,做出过不平凡的业绩;你写过的每一篇新闻报道,留下过的每一组鲜活的摄影资料,都是对于和平的向往,对于大爱的诠释,但同时也都是对于自己最无华的写照。他们是你,同样用青春和汗水,铸就了金盾上最璀璨的光辉;他们是你,从小阔别桑梓,告别爹娘,在橄榄色的战场上,苦苦寻求着人生的价值,与生命的意义。
你说,从军十余载,你最大的心愿就是能有一张完整的军旅照。是的,那么多年,从你的相机里,留下过数以万计的时光记录,他们穿着军装,在你的胶片深处英姿飒爽。但你,却没能拥有一张属于自己的青春纪念。你说你喜欢为我照相,因为相机里的我,正是你若干年前的模样,有同样挺拔的身躯,不羁的眼神,与火热的胸膛。我知道,胶片里的我,正是你关于时光的惦念,又是你叩问心灵的寄托。于是,许久以来,我一直收藏着与你一起的点点滴滴,希望我的目光是底片,用流淌的文字,拼凑出一个完整的你。
恃才者未必真傲物
谢国军的名号是我打新兵连的第一天起,便如雷贯耳的。在那个寒冷的冬季,每逢阴天下雨,训练营里便少不了要穿插些许政治教育课。而谢国军的名字又时常同某某某优秀同志捆绑在一起,成为政治主官的正面教材。始终如同一面镜子,鼓励着大家如何在火热的军营里建功立业,找到属于自己的坐标。
同样喜欢文字的我,看过该同志的许多新闻作品,着实让人竖起大拇指。虽努力表现,但却没有料到,日后可以与该君成为一个壕沟里的战友。
在接触谢国军之前,曾多次揣度着该君的性情。人说才高八斗者,必定恃才傲物。我这一个区区的新兵蛋子,日后定没有好日子过。临下连那会,心里不禁打着冷战。
果不其然,与该君第一次见面,便吃了当头棒喝。新兵下连的第二天,作为宣传部门的苗子,部队派我前往济南参加报道员培训,而该君早我一日到达培训基地,故于车站接站。刚一下车,我已晕头转向,见到谢国军,更是手足无措。他三言两语打了个照面,径直挎着包,头也不回地走着。我如跟屁虫般地尾随其后,战战兢兢地亦步亦趋。临下车时,为了避免尴尬,他先发问,对了伙计,你叫什么名字来着。我心头一紧,便自报家门:“报告班长,我叫XXX……”说完,浑身冷汗。“别紧张,我就随便问问!”“是,是,是,班长!”该君见状,嗤嗤地笑。
后来,我们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当我向该君问起当时何故冷漠,与平日的谦和热情大相径庭时,谢国军如此阐述。你一个入伍仅有三个月的小新兵,能够在下连之际,从几百号人中“脱颖而出”,分配到领导身边,想必是有偌大的关系。我不得不以“不学无术,投机取巧”为你标签。我素来最瞧不起的就是这种人,所以不得不心存芥蒂,但是,却不知是我自己看走了眼……我抢过话匣子,君不知,小弟第一次见你的那种惶恐与不安,人说恃才得以傲物,想不到传说中的谢国军,竟然是一个随和到不能再随和,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人。所以,我更是错怪了人……随即,是我们的一阵哈哈大笑。
“拼命三郎”和他的假期
他们说你是拼命三郎,连续很多年,包揽了“新闻报道先进个人”的桂冠,军功章及大小奖项不计其数。但是,他们不知道你背后的心酸。你说,当别人拿这当做爱好,你却看成自己毕生的事业时,这些成绩显然也就微不足道。
你说,一个自小打农村走出来的孩子,什么也没有,什么也都不是,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敢打硬拼,锲而不舍的追求。你指着学习室里的地毯,告诉我,这里便是你曾经的栖息地。你时常抱着书,蜷缩在角落里,忘我地投入着那一夜又一夜的战斗。那个时候,没有人指点,只有那一本一本被岁月尘封的书籍,成为你的良师益友。
很多次,部队熄灯查铺,战友们都是在学习室里找到睡着的你。久而久之,领导们被你的求知若渴所打动,单独为你特批了一间属于自己的单人宿舍。于是,这间宿舍时常会灯火通亮,成为你一个人的书斋和精神领地。
从那盏自制的台灯,和灯下厚厚茶碱的水杯中,可以看出,在这条求知的道路上,你是孤独的,也是自强不息的。
后来,因为某种际遇,我们走到了一起。作为你的亲密战友,我知道,你最大的心结便是假期。回溯到2008年奥运会前期,举国欢呼与跳跃。但是在这个节骨眼上,部队却接受了安保执勤的艰巨任务。作为部队新闻报道“一支笔”的你,更是忙得不可开交。而恰巧,嫂子于此时临盆,这便让你左右犯了难。
有一次,你跟随着领导的专车去实地采访,恰巧打自家小区门前经过。当时你呼吸紧凑,唇齿间留下深深地咬痕,硬是眼睁睁地望着群岚消失在后视镜里。那一刻,领导似乎察觉到了你的心思,但你只是故作镇定,斩钉截铁地请命,硬是没有掉过一次链子。
其实,我该明白,那一刻,你的心中如翻江倒海的沸腾,又如被千百只虫豸所啮噬。还在襁褓里的儿子,你竟然没有见过一次,每每只是在电话里,感受着儿子的夜啼声。但那一刻,却常常只能是在深夜,在你完成一天的采访任务,整理完资料,撰写好稿件,轻轻地合上电脑之后。
08年八月底,当奥运健儿们取得瞩目辉煌成就,中国荣登奥运榜首,举国欢庆,国人振奋之际,你终于松了口气,打起背包,如离弦的箭,直奔家中。
一见面,嫂子拿起枕头朝你丢来,打在脸上,重重地,但你一言不发,抱着妻子,吻着儿子,沉默着,沉默着……
由于军人身份的特殊性,加上所处部队事务性工作的繁多,你的假期经常要因为临时勤务,而中途搁浅。很多次,当你拿着签好的休假单,兴高采烈地即将踏上回家的路途时,部队却接到了紧急的任务,你不得不放下手中的包袱,和为老人孩子够准备礼物,紧接着投入到新的战斗;那些任务一连数日,你的假期便变得遥遥无期。又有多少次,于家中休假的你,好不容易过上平凡人的生活,却被一个个局促的电话而召回。日子久了,你也变得无比释然。你说,自己不能与其他战友一般,手持着钢枪,为祖国和人民站岗;但是相机与文字,是你最亲密的战友,当其他人为了使命,流血牺牲时,你不能躲在背后,要让那些最可爱的人,和他们的英雄事迹,得以宣扬,熠熠生辉。
人说青岛是个美丽的海滨城市,但是大妈从湖北老家来到这里半年多的时间,你竟然没能带着老人好好的玩过一次。某次,嫂子加班不能按时回家,让你到学校去接儿子,你毫不犹豫地答应;但是放下电话,你却扪心自责,因为你根本都不知道儿子在哪个校园。
你曾调侃地说,部队欠了你许多个假期,总有一天,你要一次性地休个够本。但是在任何急难险重的关头,都有你的身影,和你义无反顾的脚印。你是军人灵魂与信仰的缔造者,部队正是有了千千万万个你,为了正义与和平,摇旗呐喊,升华与歌颂。
一块西瓜分两半
记得那是一次午间的下哨归来,我们恰巧赶上同一班哨,我是哨兵,你是领班员。餐厅的饭桌上除了两份饭菜,就只剩下一块西瓜。当时夏日酷暑,饥渴难耐,起先,我们两个谁都不肯动那块西瓜。你推到我这边,我递到你跟前,一来一回,好几个回合。等到餐罢,食堂管理员催促打烊之时,你灵机一动,找到合适的理由。你是哨兵,你比我更加辛苦,所以这块西瓜非你莫属。我眼珠子一转,不,不,不,你是老同志,按资历比奉献,理当你先用。
此时的管理员显然有些不耐烦,只见你双手捧着那块西瓜,用力一掰,分成了两半。你看,这样就好分了,谁也别再推脱了。我点了点头,欣然接受了你给的那半块西瓜,吃出了感情,吃出了滋味。即便现在想想,也着实千金不换。
临退伍的前几天,你把一个精心设计的相册交给我,扉页上赫然刻着我的名字。其中的每一张照片,都是在你的胶片中闪烁的我,被你如数家珍地收藏着,分门别类的挑选与设计,而后跑遍了青岛的大街小巷,赶在临行前,交到我的手上。我知道,它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是你为我收藏了两年的军旅时光,从新兵连,到列兵,再到上等兵;从训练场,到哨位,再到演讲台,每一处场景,每一寸光阴,都一股脑儿的呈现。同时,它又是一个老兵的殷切嘱托,和关于未来的美好期盼。因为,在那些时光的背后,包裹着多少辛酸与泪滴,是我们一起用青春与汗水,灌溉的友情之花,铸就的情谊丰碑。我捧在手心,有千斤的重量,更有无限的勉励。
临别的那几日,你仿佛消失了,或是有意无意地躲避着我。就在即便分离的前一个夜晚,两包花生米,三两罐易拉啤酒,我们作最后一次的道别。人说君子之交淡如水,我不知道我们之间算或不算,但是那一晚,两罐啤酒就让我酩酊大醉。
你说,在我即将离去的这些天,你只是生怕触景生情,让我的心事变得更加厚重。许久以来就想与我共醉,痛痛快快地咆哮一回。但是作为军人,我们只能如此,以最简易的方式道声珍重。我说,即便脱下了这身军装,但你永远都是我的班长,都是我最亲密的战友。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即便从此以后,你过你的湖北桥,我走我的安徽路,但是相信这份栉风沐雨、披星戴月的共同经历,始终会让我们心心相依,相聚终有时,脱下军装一样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