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小学的时候,我是班里写作文最好的一个。每一个星期的周五下午,会有两节作文课,那是我每周最开心的时候。每一次学校组织活动出发的时候,我都会准备一个硬面抄的笔记本,那是我参加区里的作文比赛得来的奖品。
当我听见小学语文老师用标准的普通话在全班同学的面前朗读我的文章的时候,我并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因为这样的写作,而走上那条无限柔软,但也异常粗糙的红毯。
但这些都是非常非常遥远的将来了。而那个时候发生的事情是,老师让我们班上5个写作文最好的同学向《少年先锋报》投稿,我是唯一一个没有发表文章的。那天放学的时候,我背着小书包跑到学校后面的一个花坛。我在那里低着头坐了很久,等到太阳差不多快要落山,才站起来匆忙地跑回家。嘈杂的声音,在放学后最后一次铃声里变成无数密密麻麻的刺,扎在我年幼而自卑的心上。
我念初二了。这一年,我在杂志上发表了一首很短很短的诗歌。当我激动地把杂志翻到我的文章的那一页,指着我的名字给我同学看的时候,他眉飞色舞地说:“好巧啊,和你同名同姓呢!”
我们都会说,只要一路撒满了面包屑,就可以在飞鸟啄食干净之前,沿路寻回当初的道路。但是我们却忽略了,每一颗细小的碎屑其实和灰尘并没什么两样,揉进眼里,都同样可以流出泪来。
初中的时候看《十七岁不哭》,被电视剧里的青春故事感动得痛哭不已,学着电视里高中生的样子,打着手电筒躲在被窝里写日记。虽然我并没有住校,不需要断电,也没有老师来查寝。
但是我一味地想要成为他们,想要成为更加成熟的存在。我把自己编造的故事规矩地写在红色的稿纸上,装进沉甸甸的信封,然后投进邮筒,每天都会去学校的信箱看看有没有自己的信。下午6点钟,安静的校园里,零星的几个人缓步走过,没人留意到我巨大的失落和泪水,这些都是被揉进了眼睛的面包屑。
参加“新概念作文大赛”的时候,我的父母并不知道,老师也不知道。周围的同学和朋友却知道,他们有各种各样的表情,有鼓励的、加油的,也有讽刺的、嘲笑的、冷漠的。我不会像其他的获奖者说的那样,自己随便写写,然后就拿了大奖。我是很认真地想要拿第一名。用尽全力地朝着那个最虚荣的存在奔跑。
再后来,我的故事被放大在镁光灯下,记录在文字、照片和视频里。
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在扮演一个什么样的人,也不是没有过想放弃的时候:在很多个晚上,因为写不出内容,而把键盘重重地摔向地面;在面对突然从签售人群里冲到面前来的人指着我说,“你有没有觉得自己很不要脸”的时候……
我人生的第一场签售会是在我20岁的时候。《幻城》的出版在当时引起了轰动。当我走进会场的时候,我在下意识里瞬间抓紧了自己的书包。
面对台下潮水般起伏的人群时,20岁的自己没有觉得甘之如饴,我谨慎地签着早早就练好的签名,为每一个人写上他们的名字,还有他们期望从我这里得到的祝福。现在,我的桌子上堆着一座小山一样高的信笺。当年,我还可以从容地写下每个人的名字,而现在,我却只能匆匆地签下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