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冷风,从半开着的门缝里吹进来,我打了一个寒噤。此时我顾不上那么多了,心中的怒气,将我推出门外,重重的关门声,发泄了我心底的一些不满。
我与妻吵架了。傍晚漫天飞舞着雪花,像极了我此时的心境。
其实事情不大,但妻子老是不依不饶,继而扩大声势。我必须避其锋芒,来到这雪花飞舞的世界。
决定找个小酒馆喝酒解闷,但雪花如絮,宽阔的大街上,此时像老家小镇上夜晚的小街,少有行人。
我只得在空寂的大街上,漫无目标地前行。
与妻结婚多年,我们很少吵架。一场地震,我与妻的脾气,明显不如以前好了,今天就为了一件比芝麻还小的事,居然争吵得不可开交。我一直想息事宁人,但妻子火气正旺,摔门而出是我唯一的选择。
大街上偶尔开过一辆小车,在昏黄的街灯下,开车人仿佛也遇到了什么不快,速度是那么缓慢而拖沓。雪花更密了,夜色凝重,街灯的亮度在雪境里,显得那么乏力、无助。
我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看见朝我骑来的那辆人力货运三轮车的。
骑车的是一个男子,因为雪大,他穿得也厚。我看不清他的脸,但坐在他身后的女人,我看得真切。那件红花棉袄,在雪夜的街灯下,是那么地耀眼。
也许是路面太滑,或许是车子太重,我看见男人的整个身体几乎伏在了车把上。他身体前倾,脚下的轮子缓慢地转动。前面是一段小上坡,男人绕着S形,费力地前行。我突然发现,男人的两只耳朵上,各多出了一只手来。那手将男人的耳朵,严实地包裹了。显然,那是车后女人的那双手。车子从我身边缓慢走过时,我看见男人耳朵上的那手,还在慢慢地来回摩挲。
我的心一下子热起来了,涌起一种莫名的感动。
我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坡陡了一些,车子行进的速度也明显慢了下来。男人的腰更弯了,他嘴里哈出的气息,在面前形成了一个白色的柱子,若隐若现。女人努力将自己的身体靠上去,那两只手,牢牢捂在男人的耳朵上。我看见女人的腰部,暴露在茫茫雪野中,但女人的双手,没有抽出来拉一拉自己的衣服,依旧死死捂在男人的耳朵上
下了坡,就是一段平整的路面。男人与女人在这雪野中,成了一道美妙的风景。
我就这样一直跟着,不知走了多远。
男人终于将车停靠在路边,离他不远,是一片平房。我知道,这是地震后修建的过渡板房,许多受灾的民众都安排在这里。
男人将车停好,将女人从车上扶下来。他从车上拿下一根拐杖,递到女人的腋下。我这才看清,女人只有一条腿!另外一条,从膝盖以下就没有了。也许是路滑,女人晃了一下,险些跌倒,男人忙伸出右手,抓住了女人,女人的双手,迅即抓住了男人。我的心提起来!男人,只有一只手!左边那空空的袖管,在女人抓住的那一瞬间,飘了起来!
我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我看见男人扶着女人,将女人的一只手,夹在了自己的腋下。女人依偎着男人,慢慢朝板房走去。
我仰面朝天,雪下得更加密了。就这样仰着头,一任雪花飘落在脸上。
良久,我转过身去,加快脚步,朝家的方向走去。我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回家,将看见的一切,讲给妻子听。
我想,等我讲完这个故事,雪也该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