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干演员这行快40年了。我已经当了姥爷,外孙女刚满月,她光看着我,我就很感动。一个生命刚开始,可我已经老了。人生仿佛是一滴江水,它的源头在唐古拉山,在高山之巅,然后它开始汇入溪流,进入嘉陵江,经过三峡,出了夔门,到了宜昌,再过武汉、南京。现在我这把岁数,大概在南京,快向吴淞口去了,然后进入汪洋大海。
人生其实是排着队往前走,你们跟在后头,千万别加塞,别抢道,别着急往前跑。我不太喜欢那句话,“绝对不能输在第一起跑线”。不可能!谁敢说自己在第一起跑线,永远是一个赢者?哪怕第二、第十起跑线,也不见得一定要去拿下。
两岁时,我因病毒性感染得了小儿麻痹。经过恰当及时的治疗,四十多天后能够站立,但生病留下了后遗症,就是脚跟不着地。小学时人家管我叫濮瘸子。9岁那年,通过一个手术,我的脚跟终于能落地了。但体育课上,因为我跑得慢,分组接力赛跑,所有人都不要我。我不甘心,发誓要成为一个健健康康的人,别人行我也行的。所以直到五十多岁我还在打篮球,四年前开始学滑雪,后来参加了马术俱乐部,可以跳障碍,跳得不算高,60厘米以上也过去了。
每个人的成功,一定都是从不行开始的,都是经过学习、锻炼、吃亏上当,经过不甘心、不服输的心路历程,最后到达终点,所以第一起跑线有问题一点没事。
后来“文革”开始,读完一年中学后我就下了乡。我喊着口号,注销了户口,兴高采烈地去了黑龙江,但一到那儿就傻了眼。艰苦的生活使我这个城市青年茫然失措。我偷偷摸摸地利用探亲假去考文工团,只有这样才能从黑龙江出来,但都没成功。一天突然接到一封北京军区寄来的信,眼泪“哗”就流出来了。给我写信的人叫王伍福,是现在扮演朱德的演员。我至今见到他都喊他恩师。他说你把档案调出来寄给我政审。我找机会和领导公布了腿残疾的事,这才回来的。
可是北京已没有我们的位置,我当时已24岁,无事可干,心里很灰暗。好在我最終考上空政话剧团,从1977年夏天起,成了名专业演员。
那时我并不出色,当导演挑演员的时候,我没能让他的目光在我脸上多停留一小会儿。宋丹丹老爱说真话,她说:“小濮,我们从来就没有看好过他,他哪会演戏啊,没想到这会儿他演得挺好。”她终于夸我了。当时很长时间内我都被人看作“很蹩脚的演员”。
我特别想演好,特别认真,我开始观察别人怎么演。其实我没有经过任何专业训练,就是在吃亏、上当、偷偷看别人表演中一点点学习的。回想自己一生,获得这种成就感的时间很短。我自尊心最满足的时刻在2001年,获得了梦寐以求的电视剧金鹰奖。
所以,千万别着急,也不要甘心,要做一个永远努力的人。